南极没有几天是不下雪的，在卡塔拉的记忆里那些事件总是环绕着无法消去的雪。或大或小，雪花落在每一处，甚至屋内也会飘进一些白色的因子。卡塔拉从来都是热爱雪的，那白皑皑的雪原能带给她无限的平静与归属感。
可不是每一次都是愉快的。比如那次御水师面对火烈国的暴动。
那年的雪下得极大，火国人带走了大部分奋起反击的水族人，南极水宗少了一半。卡塔拉望着海上离去的巨大可怕船只，生平第一次有了不属于自己的想法。
再比如南极首领离去的那天。
卡塔拉记得哥哥得扶着她的手臂她才能站在软绵绵的雪上，她想呼喊父亲的名字，可沉重的呼吸声和寒风中凛冽的眼泪正阻止着她的行动。卡塔拉，振作点，我们必须为了族人坚强。
她耳边索卡的声音如此遥远，她仿佛身处海平面下，模糊的海水灌进她的双耳，她什么都听不见。
不管发生什么，我都会在你的身边。
卡塔拉，记住这一点。
那一天起，卡塔拉开始厌恶任何人的背影。
还有……
他走的那天。
那个沉默寡言的火国人一如既往一意孤行，在温暖的小屋收拾行囊在布袋上最后系了个结，从铺了织物的地面站起。
他盯着烛火发愣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他此刻最想避开的人的声音。
“Zuko…”
“你在做什么？”
她的声音里明显透着冬季寒风带来的慌张，卡塔拉能看见她面前灯火剧烈地摇动。
“我要离开这里。”他没有转过身。
“去哪里？”
索卡撩开帘子走了进来，他直接走到卡塔拉身边盯着祖寇的背影直言不讳地开口，“他要去火国。”
“你回火国做什么？”
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样子问道，勉强撑起的微笑挂在面上，眼瞳倒映出的烛火随着时间渐渐黯淡下去。
“我有我必须完成的事。”
卡塔拉能听见自己心沉下去的声音，沉入海底应是她最拿手的事，随波逐流的氛围环绕在她周围，卡塔拉从没有感受到冷过。
她在海平面下。
“Zuko，don’t leave.”
“I can’t.”
他说。
卡塔拉挣扎时索卡紧紧扣着她的肩膀，目送那个火国人踩在雪上的脚印越走越远。
“你知道吗，卡塔拉？如果是一年前的今天，我会对你说快阻止他。”
他扶着妹妹的肩膀与她对视，“但是，不是今天。”
滚烫的泪水滑下面颊之时，卡塔拉模糊视线里的那个背影越来越小。
“你知道一年前的今天他对我说了什么吗？”
“我不想知道。”
她在风雪中静静出声，沉寂的嗓音落寞。
卡塔拉望着远方许久，她在那里站了多久索卡就陪了多久，她没有进去的意味，索卡也没有挪动脚步。
眼泪流光了，卡塔拉的脸被冰雪刺得生疼，她慢慢转身将自己埋进哥哥怀里。
深深吸气的同时，也希望他衣服上的皮毛能让她窒息。
索卡总是护着兄弟的，火国人烈性的脾气带来的小矛盾他也不会在意，和自己族人开开玩笑一笑了之。
他是个话特别多的人，所以他走到火国人边上，大搭肩膀滔滔不绝。
火国人一个起身，面对他冷声道。
索卡能看见他眼里的火焰。
“你知道吗？你们的意见我不能在意再少。”
“你不明白吗？索卡，我不是这里的人。”
“我永远不会属于这里，我无法融入。”
“哇噢，你今天是被谁点了焰芯？卡塔拉可告诉过我……”
他打断了他的话，快速又决绝。
“即使，她多么希望我可以。”
沉默笼罩着他们，索卡看着面前一起生活了数年的同伴，他到现在才明白可能这个人并不会是他的同伴。而他所谓的好友长时间盯着地面，他像在思考着什么。索卡有种预感，他不会喜欢他接下来说出的话。
“我会回火国的，终有一天。”
索卡先是愣住，随后拧下了眉头，“我以为你放下了那些仇恨。”
“放下？呵，这一辈子都不会放下的。”
“索卡。”
他站起来，走过他身边，将手放到他肩上。
他说，
“如果不想你妹妹受到伤害 ，从今天起就让她远离我。”
他是怎么反应的？噢，他一路气回他们的棚屋，他是如此生气他都想砸掉自己的回力标。
卡塔拉从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样子，她张着双手慢慢靠近他，“索卡，你怎么了？”
“卡塔拉。”
他深吸两口气，命令自己冷静下来。
“以后别去找祖寇了。”
“我不明白，索卡，祖寇不是我们的朋友吗？”
“不是了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他从今天起，再也不是了。”
索卡有多心疼卡塔拉？他心爱的妹妹，即使再怎么吵架有时候甚至看不顺眼对方，可也终究是自己的妹妹。他唯一的妹妹被这个可恨的火国人勾去了所有注意力，从他出现开始，他们的玩耍时间去了大半，所有活动都要带他一起。索卡就不明白这个小子到底哪里好，直到有一天他自己也和祖寇称兄道弟起来。
然后呢？
然后他走了，离开了，撕裂了卡塔拉的心。
那场致命的大雪后，卡塔拉纯真无暇的笑容再也没有出现过。
他虽然仍能逗她笑，可索卡再也没见过她那样的笑容。
可谁知道，这个家伙十年后又出现在他们面前！！
他是满心气愤，可他冷静下来与那人对峙。
“你的复仇计划呢？”
“复完了。”
“我忍不住想问，阁下感觉如何？”
“不值……”
“做完了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
“放弃了？”
“嗯。”
“后悔吗？”
“……”
所有问题他都一五一十回答了，唯独最后一个，最后一个，他是讲给流动的微风听的。
因为背着手走远的索卡听不到了。
“后悔。”
他站在海边，海浪带着愤怒一遍遍冲刷海岸，岸边的海石足以被震碎。
她深深吸入一口气，安抚着体内躁动的不安与些许焦灼，挂在她脖子处象征水族的蓝色项链泛着波澜的银光。
手起，气息呼出体外，御水。
数米高的海啸急速升起，深蓝海浪下传来人的惊吓声以及改舵的疾呼。只一瞬，下落的深海接触到了船的每一个角落，就如大海给人的印象一般，包容大度涉及每一处。
巨大的海水冲击力带来的风刮过他的耳廓，他看着她飘扬的衣袍长发，凶猛浩瀚的海洋攻向他们所在地时不曾影响到她。
她闭着眼，感受海风带给她的讯息。
那些人在海里挣扎痛苦呼救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，卡塔拉小时候有的想法，早在火国军舰驶离南极时就已落下。她稚嫩的眼睛记得火国人压制下水宗绝望的眼神。将那些军舰全部沉进海里，永不复劫。这是她那一天心里有的想法。
“Katara.”
他只是站在一边远远地看她挥动双手，将火国的船只浸入海水。
他的脑子里没有联想到那些是他自己国家的船只，他没有关心这些人的死活也没有想到船上的那些人是他火国的人。
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观望着。
他没有想过他会伤她那么深。
但从她看他的方式来看，他可以想象。
他温热的掌心想去安抚她，可卡塔拉将双手护在身前并不给他靠近的机会。她护着自己最脆弱的地方来提防他。他根本不会去攻击她柔软的腹部，祖寇意识到，她打心底里想远离他。
“对不起。”
她不出声。
“对不起。”
“事情已经发生了，你再说多少次也没用。”
如果此时她还有力气，她会说这句话。
“卡塔拉。”
“对不起。”
“我只想着自己没顾着你。”
她扑向他。
感受到怀里的冲击力后，祖寇就差没把笑容挂到脸上了。
从他们身后索卡惊讶的脸上，他了解到这不在兄妹俩的计划之中，至少不在索卡的预测范围内。
他当然知道，他脚下几丈远的是深不见底的深渊。
不是因为她担心他。
也不是因为她原谅了他。
她之所以扑过来，阻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，也摧毁了自己的信念是因为她还是选择放弃仇恨，放下一切。
最后的最后，她还是选择用他最熟悉的方式来拯救他，就如他们小时候会做的一样，一个不需要言语的拥抱。
他们之下的万丈悬崖，跌落，延伸，静默。
祖寇闭上了眼。
只要这个时候卡塔拉在他怀里，即使是抓着他的衣襟哭泣着，他也是心满意足的。
*
